近來各界為了高中國文課綱文言文篇數是否調降,吵得沸沸揚揚,即令課審大會已於日前拍板維持原比例45~55%,但要求調降的聲浪仍未止息。鑑於國文教育影響國人文化素養至深攸關國家競爭力,當局自應以百年大計的高度來做決策,切莫以狹隘的史觀重議課綱,甚至調降古文比例。

       這一個月來主張調降古文比例者其所持理由無奇不有,有人引胡適名言「死文字不能產出活文學」直指古文已不合時宜;也有人認為古文實用性不高,不能解決就業、薪資、貧富差距等問題;還有人抱怨古文太多會磨光學習意志,認為語文教育不是與過去對話而是與現代、未來對話;更有人批評學文言文是拿年輕人的血澆灌僵死的中國魂,偷渡意識形態等等。這些對古文的批評似是而非,以下我們一一加以檢視:

       第一、就胡適批判古文一事,民國六、七年胡適、錢玄同、陳仲甫等人確實經常於《新青年》消遣古文,胡適也確實說過:「二千年的文人所做的文學都是死的,都是用已經死了的語言文字做的。死文字決不能產出活文學。」錢玄同更說:「兩千年來用漢字寫的書籍,無論那一部,打開一看,不到半頁,必有發昏做夢的話。此等書籍若令初學之童子讀之,必至終身蒙其大害而不可救藥。」這等誑論令人嘆為觀止,然究其原因,這實在是百年來國勢衰微民族自信心幾近崩潰所致那是個時代悲劇,我們不忍多加苛責。

       然而,同時代的學者如錢穆、朱光潛等人就比較能從歷史的高度來反省,錢穆說:「民初新文化運動提倡新文學以來,老要在舊文學裡找毛病,毛病哪裡會找不到?」朱光潛則指出:「提倡白話文的人們歡喜說文言是死的,白話是活的,它使一般青年誤信只要會說話就會做文章對於文字可以不研究對舊書可以一概不讀這是為白話文作繭自縛因為較好的白話文都不免要在文言裡面借詞。」

       胡適雖於民國初年倡議「死文言不能產出活文學」,但三十多年後也就是在民國四十四年,他卻為文推崇范仲淹的靈鳥賦,他說:「范仲淹寧鳴而死不默而生』比亨利柏得烈的『不自由毋寧死』要早七百四十年。這也可以特別記出,作為中國爭自由史上的一段佳話。」胡先生這回算是還了古文一個公道。

       第二、有人說古文實用性不高,不能解決就業、薪資及貧富差距的問題。此言差矣!讀過《貨殖列傳》者都會驚訝司馬遷對市場的認識,而讀過《明夷待訪錄》者更會嘆服宗羲居然把二十世紀英國經濟學家才提出的外部性(externality)講得如此透徹,而《夢溪筆談》更記載范仲淹以擴大內需解決杭州的經濟蕭條,范仲淹自謂此法為「發有餘之財」,比起凱因斯學說整整早了八百八十年。此外,損有餘補不足降稅救經濟民貴君輕等思想也見諸孟子老子及平賦論等古籍。那些說古文過時的人,到底讀了幾本古書,著實令人懷疑。

       第三、有人主張語文教育不是與過去對話而是與現代、未來對話,因此不必讀古文,這樣的論調也有待商榷。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曾表示:「大學教育儘可能要在文化、歷史多花點時間,一個青年人即使不懂希臘文,也該藉由翻譯古希臘文化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他雖不必一遍又一遍研讀英國君王史,但也應設法了解世界歷史的梗概,如此才可以讓我們從歷史興衰裡洞析今天的問題。」

       若羅素來看今天文、白之爭,他一定會從歷史的高度要我們多花些時間去了解古文,他雖是英國人,但仍要青年人去了解希臘文化,這樣的胸襟,為今日台灣所欠缺,當我們在討論國文課綱古文比例時,實在需要這樣的歷史高度。

       第四、有部份學子反應:「古文教學一直在字義上打轉,以致讀古文如霧裡看花,久而久之就失去興趣。」這是實話,對此我們要籲請教育當局儘速改正,今天好好的古文會被學生視為洪水猛獸正是考試引導教學的結果,高中國文第一課《師說》:「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否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不幸的是,我們今天正犯了這個小學而大遺的錯誤,為了讓學測有好成績,老師成天帶領學子們穿梭於句讀之間,使得原本富有哲理的古文全成了索然乏味的廢文,學子們豈能無懼?

       「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要做大事就得有大格局,絕不可閉關自守,可惜二十年來我們戒急用忍行之於前,反服貿縱之於後,以致優勢盡失,經濟日疲如今竟連國文教育也要劃地自限,這樣的心態只會讓台灣愈加渺小。當青年人不懂得與自己的歷史文化聯結所失去的非僅文筆而已更是文化社會資本及經濟競爭力的全面式微。想想羅素、錢穆與朱光潛的談話,思及當前世界局勢及台灣處境,教育當局豈能不慎?

參考網頁: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921000028-26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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